《如菸之霧》
他害怕鑰匙在門裡轉動的聲音。
或著說,既恐懼又期待著。
* * *
布朗寧仰靠在沙發上,猶豫著是否該點燃手中的這一支菸。點吧,但明明又已經決定不要再抽了;不點吧,他卻又因為菸癮而心癢難搔。也許就是這種兩難的情境最讓他煎熬。
他把玩著打火機,然後,聽到大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。
他幾乎是立刻跌下了沙發,四肢著地,往門口的方向爬行。他身上還穿著領帶和西裝褲,艷紅色的領帶垂到了地上,西裝褲膝蓋的地方也磨損了,但是他沒有改變姿勢,畢恭畢敬的趴跪在門前,距離恰恰好可以讓來者推開門而又不撞到他。
路德的氣味總是比人先到。有時候布朗寧嗅得出這是迷迭香或向日葵,但更多時候,那是一種混雜了各種香氛,難以言喻的複雜氣味。
「歡迎回來。」布朗寧對著眼前的皮鞋說著。他從口袋裡摸出香菸盒,用雙手舉起奉上。
香菸被拿走了。
「今天在家裡抽了幾支?」
「只有一支。」
「我問你幾支,就說數字,不要加贅詞。」
路德一定是點起了香菸,因為布朗寧聽到了打火機的喀嚓聲,還有察覺到隨即而來的菸草味。
然後是在後頸的一陣燒灼的劇痛。布朗寧痛得大喊出聲。
「一支,所以是一下。張開嘴巴。」
布朗寧乖乖照做。路德把香菸塞進布朗寧的嘴裡。
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,布朗寧不能夠在路德的視線以外抽菸。如果抽了,一支就是燙一次香菸。布朗寧可以選擇,菸癮發作的折磨,或著一瞬的劇痛。
之後總會有一支能夠好好享受的香菸做獎賞。
布朗寧一邊抽著菸,一邊感覺到皮帶和褲子毫不留情地被狠狠扒下。路德喜歡動手拆的感覺,他有一次主動把自己脫到一絲不掛迎接路德,結果迎來了有史以來第二兇狠的懲罰。
「坐起來。」
這樣才方便除下襯衫與領帶。鮮紅色的領帶一離開了頸間,便變換到了他的頭上,遮住視線。事後布朗寧總是還要再花許多時間把領帶熨平。
此時布朗寧也靜靜地抽完了菸。路德一把將他嘴裡叼著的菸蒂抽走,丟在地上踩了幾下。
對,對,路德說的都對。布朗寧往前摸黑了一陣,終於找到那個被路德踩扁的菸蒂,放進嘴裡嚼了幾下,然後就開始咳嗽。
「吐出來,沒用的傢伙。」
背上傳來一陣痛感,路德用皮帶輕輕抽了他一下。
「啊…...」
「還沒開始就在叫了,果然很低賤。說,你想要怎麼樣?」
「啊…...但憑主人的意思......」
路德又抽了他一下,這次在臀部上。由於被蒙著眼,布朗寧看不到路德的動作,也因此每一次的鞭打都是突如其來,倍加刺激。
「啊!啊!主人,求求您......」
布朗寧想過自己的聲音是否會太大,但是路德說,「最好就是要讓整棟公寓的人都聽到偵探先生有多淫賤呢。」而路德確實也每一次都把他抽到完全無法克制自己的叫喊聲。
客廳的茶几下就放著一個箱子,裡頭滿是路德拿起來順手的鞭子。硬的、軟的、各種材質,特別讓布朗寧難以忘懷的是一柄九尾鞭,大片的血紅傷痕讓他渾身酥麻,但那也只在特別的日子裡才會出現。
* * *
布朗寧醒來以後,整個公寓依舊亂糟糟的,電擊乳夾、皮鞭、香菸、石楠花,紛紛散落各地。這裡唯一一樣乾淨整齊的東西——路德——早已消失無蹤了。
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。每當完事以後,布朗寧總要孤零零的一個人坐著,自己替自己擦著傷口。而傷痕累累的軀體還不是最病態的。
病態的是他愛上了這種關係。
在路德出現以前,布朗寧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這樣,深深著迷於被支配、束縛、虐待的感覺,而且是在另一個男人的面前。
平時的布朗寧是一個偵探,經營著一個離公寓十分鐘路程的個人事務所,日子就在尋找小貓小狗以及替善妒的男女捉姦中過去了。但在有路德出現的夜晚,他什麼也不是,只是一個沈迷於奴隸角色的無名氏。
他與路德偶爾有過幾次正常的對談,在公寓那窄小破舊的廚房裡。他問過路德為什麼會有自己公寓大門的鑰匙。路德維持著一貫的優雅與從容,臉上似笑非笑。「你不是個偵探嗎?你應該,要能察覺出這一切啊?」
某一日的晚上,路德直接闖入了布朗寧的家,他雖然拿了手槍在背後戒備,一見到路德的氣勢,卻霎時什麼都忘了。這個白色長髮的男人以高傲的語氣宣稱,從此以後,他就是布朗寧的主人,他的名字是路德,但是永遠不許如此稱呼他。
路德一步一步地調教他,細膩貼心,同時又徹底地殘酷無情。
其實這並沒有什麼難解決,換個鎖,搬個家,甚至通報一下警察,布朗寧就可以輕易擺脫這種生活。路德有時候會用銬鍊限制他的行動,但是布朗寧知道,真正的銬鍊在他心裡。
他不想離開。
至於自己會不會是先被主動拋棄的一方,那是布朗寧完全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。
他將公寓整理乾淨,房間裡仔細掃了一遍。胡亂吃了點吐司配冷乾酪,然後穿上襯衫、大衣,戴好禮帽出門去。